7月11日,午后。凉亭周围渐渐多了打牌的人。嘈杂将康乐广场侵蚀。
“老三,能不能把我带到清静点的地方,这儿太吵了”,黎永彬说。
老三顺着老人的意思把自己的三轮车开来,并把车后座清空。老三的这辆三轮车是自行车改良而来,轴上加了个马达。
他将老人抬上车,一点不费劲地踩着三轮车穿过城中村蜿蜒的小道。路颇有些凹凸不平,三轮车每次都会颠一颠。老三每踩一下踏板,除了马达发出的“嗒嗒”声,似乎能听到老人浊重的呼吸声。
与老人以前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,黎永彬摆手让老三停下:“这里凉快,就放我下来吧。”
这里也是黎永彬住过的地方之一。最后一段时间,老人的身体一点一点被疾病侵蚀,没有力气爬墙,也曾在这里就地睡下。
老三把老人安顿好。老人突然从裤兜掏出了一叠红票子,对老三说:“你说,你要多少?”老三愕然。老人揣在手里的大概有两万多元,看来那是老人一辈子的积蓄。
此前,在凉亭照顾老人的时候,老人也曾从裤兜拿出钱来,执意要给每个照顾过他的人500元。“我给他换过裤子,知道他裤兜里只有三四千块钱,没2万这么多。”
他猜,老人把钱藏在这个他以前住过的地方。在这里停下来,是为了“取钱”。老三和上次一样拒绝了老人。“你说,你都这样了,我花你这钱,够意思么?”
因为有事,老三就离开了。离开前,老三察觉老人脸有愠色。
一个钟头过后,他回到老地方。人群将黎永彬围了起来。
他探头进去。
一个路过的小学生说,“瞧瞧,那个老爷爷在撒钱呢。”黎永彬的身旁,是零零碎碎的一百元。他喃喃说话,让人听不懂。
老三听派出所的民警说,黎永彬当场撒钱,有不少路人上来捡。
哄闹的人群中,也有人把钱留给了老人。老三把地上的钱收拾了一下,一叠红票子不太齐整地堆在一起,清点一下,剩了9600元。老人也不做声。老三就把钱塞在他的裤兜里。
“我看老人也是糊涂了”,民警对老三说。
老人说:“人都要死了,要这钱有什么用呢?”
病死在医院
7月11日中午,卢喜刚从凉亭回到了“尚丙辉关爱外来人员工作室”。
“我们有热线,街坊都知道”,卢喜刚说,附近一带都知道这个地方是救助外来工的,常常会打电话过来。不一定能帮上忙,但聊胜于无。
工作室的主人尚丙辉并不常在。卢喜刚想起凉亭的那个老人,打了尚丙辉的电话,“医院没有接走,该怎么办呢?”
电话那头,尚丙辉说:“人如果死在医院,情有可原,如果死在街上,那就是这个社会的冷漠。”
他打电话联系了天河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。然而,民政局的救助一般需要流浪汉本人自愿接受。工作人员听闻医院没有将人接走,有些气愤:“你再报一次警试试。”
报警之后,在老人撒钱的地方,这副瘦弱的身体被天河区龙洞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接走。
那是7月11日傍晚,老人离开了自己曾视为家的地方,天色渐暗,一如老人的生命,走到了迟暮。
在医院的两天,黎永彬的生活环境得到明显改善:有一张固定的床,有灯光,有热水,还有喊他名字的人。没有身份证的他不再是一个流浪汉,有了自己的身份———病人。
但这一切也是需要付费的。
他留下来的皱巴巴的9600元人民币,有8000元用来垫付医药费,其中3000元用于身体检查。
老三和平时照顾老人的街坊都来看望了黎永彬。张女士也是其中之一。她说,老人躺在床上,还一直找他们要烟抽、要酒喝。他们瞒着护士,了了老人的心愿。卢喜刚也来探望。他向医生打听,医生说老人的腹部有硬物,应该是肝癌的症状。
黎永彬在天河区龙洞人民医院生活了两天。7月14日,尚丙辉接到医院的电话:黎永彬死了。
据天河区龙洞人民医院的护士称,黎永彬送进医院时,身体状况很差,气促。13日早上开始出现血压偏低,7月14日凌晨0时25分,宣布死亡,死于肝癌。